看谁铮铮傲骨,铁骑踏遍河山。正气一身何所惧,剑影刀光荡云川,得天下长安 !
站在风尖浪口,周身披挂狼烟。策马扬鞭除敌寇,善恶分明义凛然,当时正少年 !
《大汉帝国史•元公世家》记载:“……时东越兵盛,困东瓯,兵锋直指南越,威胁汉朝会稽诸郡。事急矣!使人求救于天子。天子会朝臣,问丞相田玢,田玢对曰:‘越人互相攻击,固其常态。又数反覆 ,自秦时已经弃之不理,今日事变,不足以烦中国往救也!'群臣多赞同者。时元公在侧,起身正色曰:‘丞相之言大缪!夫大国,以仁义为先。对待友邦,特患力不能救,德不能覆。如果有能力做到,何故弃之?且以前秦为例,最为不妥,秦朝连咸阳都亡国毁弃了,何谈南越呢!今小国邻邦以穷困来求救,大汉若弃之不理,伤其倾慕之心,以后又将以何德行威服四邻?又将以何威严使万国来朝,归于王化呢?'元公当时少年,其谋略胸襟深远已至此,满朝皆惊!天子大悦,赞之曰:‘壮哉斯言!小子可谓大汉少年榜样。丞相之言不足用也……。”
南越、东越、东瓯这三个国家在与汉朝接壤的南疆十几个小国中,算是较大些的了。而三者之中,南越国疆域最广,东越兵力最强,东瓯夹在汉与东越之间,地理位置最重要。
东越的野心,早就酝酿了很久很久了。东越王余英的最终目标是逐渐吞并周边小国,然后把这一地域划归在自己王权之下,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家。
这次之所以选择东瓯作为最先进攻的目标,却是来自国相刘少驹的谋划,因为,东瓯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。
当初七国之乱,吴王刘濞兵败逃亡,他素来与东越王交好,因此首选目标自然是逃往东越国避难。
但当跑到汉与东瓯边境时,却遭到早已埋伏在此的东瓯军队的伏击拦截,致使吴王逃脱不及,被尾随而至的汉军击杀,吴国就此覆灭。
这样的深仇大恨,这些年来,卧薪尝胆的刘少驹一刻都没有忘记,而今,机会终于来了。
吞并东瓯国,一来可以扩大东越的地盘儿,为逐渐蚕食周边打下基础。二来抽掉了东瓯这块跳板,东越就能与汉朝直接搭界了,到那个时候,随便进入汉朝境内,攻略劫杀,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?
因此,在得到某个强大力量的暗中支持后,东越国这次集齐了全部的力量,侵略如火,势在必得。
东瓯国力衰弱,兵力根本就不足以抵挡东越,苦苦支撑之下,眼看不敌,因此才急忙派出使臣赴长安求救。而南越国也看到了下一步将要面临的危机,因此也派使臣向大汉发出了出兵的请求。
长安未央宫含元殿,丞相田玢脸色铁青,冷冷的瞅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,心中恨不得一口咬死他!
太气人了!简直是“是可忍,孰不可忍”啊!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,竟敢对威权赫赫的大汉丞相口出不逊之词,而且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,这让一向睚眦必报的田玢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!
可是,他咽不下去,也要忍气吞声啊!没办法,因为天子已经用大为赞赏的态度给元召背书了。
“丞相之言,不足用也!”这几个平常的字,从刘彻的嘴里说出来,那就是金口玉言。他冷淡的眼神飘过时,等于当着百官的面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。
“尼玛的!你去赞扬那小子就赞扬吧,为什么还要踩舅舅一脚呢,活该你被人算计! 哼哼。”
田玢心中大恨,但他是城府极深之人,强行压下怒火,向上拱了拱手,退回自己座位上,低头不语。
“长乐侯这一番话真是谋国之言啊!史官可记下来,以后再与邻邦交往时,有犹豫不决者,就好好领悟一下这段话的精髓吧,我大汉胸襟正该如此!”
一边早有太史令应声而诺,把这段君臣对话一字不漏地记录了下来,以备记入史册中。
铮铮之语,载于青史,流传后世,这是多么大的荣誉啊!
文武百官瞩目向那个依然挺立于殿中的少年,羡慕赞叹。其中汲黯、郑当时等人却因为他的锋芒毕露担了一份心。而更有许多幸灾乐祸的目光,偷偷瞄了瞄丞相大人的背影,对这位被当做小丑的配角感到有些悲哀。
“如此说来,南疆之乱,出兵援救势在必行了,诸位卿家可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吗?”皇帝面向群臣,再次问了一遍。
田玢是不搭腔了,阴沉着脸,手拢袖间,闭目养神。
有人轻咳一声,离开了自己的座位,来到大殿中央,苍髯白发,眉毛如雪,正是新任御史大夫公孙弘。
“陛下,臣蒙皇恩,简擢提拔,作为当朝三公,有些不同的看法,特来启奏。”
刘彻见是公孙弘奏事,点了点头,示意他但说无妨。刘彻近来与那位大儒董仲舒谈的非常投机,相应的,对公孙弘这位上了年纪的儒学之士也十分器重。
“陛下,刚才长乐侯的一番话虽然很有道理,但我们不应该忘了现在最主要的敌人是谁!经过马邑之事,北方草原上的狼群可是都红了眼睛,现在正在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呢。”
见皇帝皱了皱眉,公孙弘稍微停顿了一下,又继续说下去。
“东越国虽然小,但国内山林湖泊密布,地形复杂,且民风彪悍,极难使其屈服。如果朝廷决定出兵的话,兵力过少,则无济于事,万一失利,摧折了兵锋,反而不美。而如果集结重兵,自然可以摧枯拉朽,但需要良将统帅。现在我朝精锐尽在北疆防备匈奴,如果轻易调兵遣将南下……臣恐怕匈奴人会趁机侵袭,那就得不偿失了!请陛下明断。”
果然姜还是老的辣,一番道理讲的清楚明白,厉害关系剖析透彻,百官看向公孙弘的眼光渐渐有了不同。不由得交头接耳,又小声议论起来。
听着下面的不同声音,皇帝的眉间越蹙越紧,但公孙弘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,匈奴人才是心头大患啊,北疆边关的将士,现在一个都不能轻动!
可是从哪儿调兵呢?分散在各郡县的驻军数量也并不多,更加不可抽调!因为,经过七国之乱的教训,在皇帝的内心深处,对各地的那些王爷们,始终是怀了一种防范之心的。
不止东越,还有西南夷啊……!难道要调动警戒长安的细柳营驻军?他心中踌躇,决断不定。目光逡巡之际,忽然发现名叫元召的少年正静静站立于金阶之下,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“长乐侯在神游何处啊?既然是你首先提出救越之议,想必胸中早已有良策,就赶快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吧!呵呵。”
含元殿内的众臣正在互相议论,忽然听到皇帝用这种带了调侃的轻松语气说话。心中不免吃惊,刚才还见这位天子蹙紧了眉头,怎么又如此轻佻了呢?
公孙弘转头看着就站在自己身边的元召,他不相信他小小年纪就有摆平这件事的能力。
公孙弘从小勤奋,家境贫寒,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勤学苦读,养过猪,放过牧,地地道道的穷孩子家出身。凭着自己的一股毅力,在年近六旬的时候,终于青云直上,一飞冲天。
然而现在,他瞅瞅旁边这位小侯爷的蓬勃朝气,再看看自己的一把白胡子,心中无限感慨!一个是青春少年,一个是老朽将至,他突然感到意兴萧索,有些淡然无味……。
元召却不知道这位老人家的失落,听到刘彻询问,他早已胸有成竹,不慌不忙的说到:“陛下放心,小臣却有一策,不用调动别处一兵一卒,可解南疆危机也!”
含元殿内,静悄悄的,议论声都沉寂下来。皇帝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神采,群臣表情各异。
“在很早的时候,我就听人说过一个道理,叫作‘疥癣之疾,足以毙命!'不用小臣多说,我想陛下和诸位大人也应该明白其中的意思吧?”
元召稍一停顿,并没有等别人搭话,就继续说下去。
“我大汉地大物博,幅员辽阔,与北方宿敌结怨已深,已经到了非血战不能平息的地步。既然明知道早晚会有一场波澜壮阔的国战,就不能不早做准备。一旦汉匈开战,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,因此,必须集中全部的兵力,方有胜算的把握。”
自从大汉开国这么多年来,匈奴人究竟有什么样的实力,所有人都清清楚楚。平心而论,现在全面开战的话,鹿死谁手,犹未可知。因此,听到元召的话,纷纷颌首点头,表示赞同。
“现在陛下问的是南疆的动乱,你却在这里喋喋不休的说匈奴人如何,与匈奴人的关系以后究竟如何,陛下和朝中大臣们自有定论,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无知小儿在这里说些尽人皆知的事实。陛下,请治此子大言无当之罪。哼!”
元召不用去看就知道说话的是谁,正是老对头张汤。
“仇人相见,分外眼红!”,自从元召上殿,大汉廷尉张汤就看到他了。上次为了聂壹的事,廷尉府的一干人被元召殴打,连张汤都被弄了个乌眼青,可以说是丢尽了面子。
可是这个场子却一直都没有机会找回来,张汤的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怒气呢。今天见元召又来到了朝堂上,并且一上来就让丞相田玢吃了个瘪,他不由得在下面暗自高兴。
田玢是什么人,他太清楚了!得罪了他,以后有你好受的。趁这个机会,自己还不赶快表明立场,与这位丞相达成统一战线,又等待何时呢!
果然,听到他这么说,田玢侧头看了他一眼,脸上挤出一丝笑意,彼此心领神会。
而皇帝却并没有异常的表现,脸上带了笑意,朝这位廷尉大人摆了摆手,示意他坐下,稍安勿躁。
张汤本来就没奢望用这个罪名能让元召被责,他只不过是借机向田玢表达立场而已,同时也是出一口自己胸中恶气。见皇帝摆手,正好顺坡下驴,却没忘记在坐下之前,对那少年重重地冷哼了一声,以示轻蔑。
元召连转身看都没看他一眼,在今天这个场合,自己还没功夫去搭理找茬的人,因为他计划好的一些事,必须在今天的朝会上达成。同时,有些道理,他必须用精准的语言说出来,让这殿内的君臣都做到心中有数。
因为,元召心中有些预感,今天的朝会过后,也许是一段崭新历史的开端!
那将是一个伟大帝国蜕变的开始,从此以后,隐忍妥协、韬光养晦都将成为过往。经过这么多年的蛰伏修炼,大汉朝隐藏的锋芒,在匣中已经沉寂的太久。元召已经听到它铮铮作响的声音!沉眠的鳞爪开始飞扬,云雾升腾处,巨龙已经想要挣断枷锁,啸傲苍穹,威震八荒……!
而现在,无论是皇亲勋贵,还是朝廷内外的臣民,却都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,所以无法跟雄心勃勃的皇帝陛下步伐保持一致。
自己的任务,就是要推他们一把,大汉天下,士农工商,思想统一,凝聚合力,这样才能攻无不取,战无不胜嘛!
“元卿,继续说下去,朕准许你畅所欲言,尽管说,即便说错了,也赦你无罪!”
皇帝脸上笑容可掬,连称呼都变得如此亲密起来。他越来越觉得,元召说的,正是自己最想要的。
元召点点头,继续接着刚才的话头往下说:“陛下,小臣却并非是故意绕圈子说废话,刚才之所以说这些,只是想让大家明白一件事。汉之大敌,匈奴也!而要想平定匈奴,除了加强军事力量之外,最主要的还要有一个安宁的后方,方才没有后患之忧!所以这些南方小国的叛乱,绝对不可轻视。这就是小臣力主支援东瓯、南越的原因了!”
“此言大善!欲伐匈奴,先定后方之乱,果然如此!诸位卿家可都听明白了?”
群臣中早已有些明白这其中的关系,只是没有元召把道理说的这么透彻而已。当下响应皇帝的问话时,点头者有之,赞叹者有之,对这位小侯爷素来怀有好感的部分官员更是轻轻抚掌,满脸欣慰之色。
“好!元卿,快说说你的妙计吧!如何退东越兵锋,解南国之危呢?”
今天的朝会,已经拖的时间够长了,但刘彻并未觉察时间的流逝,满脸兴奋,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元召。
必须要加快进度了,赶快把自己想好的计划告诉他们完事儿!因为,没吃早饭的长乐侯爷,肚子已经咕咕叫了。
“陛下,依小臣想来,要对付东越,根本无需从各处调兵南下,只用驻扎在会稽郡的万余南方汉军足矣!”
他此言一出,群臣大哗,尤其是一帮宿将武夫行列中,更是人人脸上露出不相信的神情。在他们看来,元召说出这样的话来,简直就是信口开河,根本就不懂战争为何物!
据红翎信使送来的情报上所说,东越国这次集结的军队,不下五六万人,且都是彪悍骁勇之辈。用这区区万余地方军队,跨国去对阵对方的五六万精锐?怎么可能会打胜!
就连皇帝刘彻脸上也是露出惊愕之色,他虽然没有亲自领兵上过阵,但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,以寡敌众,何其难也!
还没等他说话呢,早已有人忍耐不住,拍案而起。
“呔!元召,你这黄口小儿,无知顽童!说了这半天,根本就是在逞口舌之便,竟敢以军国大事为儿戏!陛下,臣请把此狂徒撸去侯爵,逐出朝堂,以儆效尤!”
元召看了看张汤那一张气愤的焦黄的老脸,轻蔑地撇了撇嘴。
“廷尉大人,知道你心里记仇,但你这么心存成见的污蔑于我,就是你的不是了啊!君前无戏言,我怎么会信口开河呢!你真是智商堪忧啊,真不知道廷尉府平时是怎么断案的,想必冤假错案少不了……呵呵!”
张汤虽然听不明白“智商”所指的是什么东西,但料想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,气的用手点指着元召:“你、你……无知小儿,这么大的口气,既然知道君前无戏言,可敢在此立下军令状?”
张汤一面故作生气,一面偷眼瞧着元召的举止,心里暗暗期待:“小子,快答应啊!快答应,快答应……!”
果然,元召受不了他的激将法,脸涨得通红:“好,就立下军令状!我要是说大话,贻误了军机,就如你所愿,甘愿受罚!可是,如若依我之计,凭着这万余人平定南疆,廷尉大人又做何解呢?”
张汤见元召中计,心中大喜,生怕他反悔,哪里还来得及多想,不禁哈哈大笑:“好!有陛下和群臣作证,此事一言为定!你这次如果能成事,我张汤就卸去这头上冠带,从此不再踏入朝堂一步!”
没想到元召却摇了摇头:“我可不要陛下罢你的官,那个……不如把你一半儿的家产赔给我就好了。嘿嘿!”
皇帝刘彻及满朝文武看着这两个人一来一往就弄出了这个局面,不禁有些发呆。人人心中暗叹,热血少年终究难敌老奸巨猾啊,长乐侯中了圈套了!
“且慢!张汤,你身为朝廷重臣,以如此手段,引诱他一个孩子入彀,还要脸吗你!”
主爵都尉汲黯终于忍耐不住,拍案而起,怒目相向。